《巴塞罗那》（九）--磁极

9.磁极

其余人被两个人的一问一答搞得一头雾水，其余三双眼睛盯着她俩，探究原因。

黄小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卡门教授，就在您刚才的叙述中，一个火光电石的瞬间，我心中的疑惑仿佛全部得出了解答。”

她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件东西，放在了餐桌的中央。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大概临安小核桃那么大的小球，那样透明纯粹。紧接着，黄小桉又从手腕上卸下了她的手表。

黄小桉的眼中情不自禁噙满了泪水，她说：“这块手表，是我挚爱的人赠送给我的。自从我拥有它之后，没有一天不佩戴着它。大家可以看看，这是劳力士的经典机械女表，以款式大方、走时精准而畅销不衰。”

“但是，曾经有一次，我发现手表居然走慢了两分钟。虽然只是区区两分钟，但对于劳力士而言，这是不容忽视的误差。因此，我跟我的男朋友，一起去上海南京西路的劳力士旗舰店去检修。店里的资深师傅对手表进行了详尽的检查，发现手表本身没有任何瑕疵。但是，手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变慢了呢？我清楚地记得那位师傅向我和我的男友解释，机械手表，要避免强磁源的干扰。我然后恍然大悟，因为那个礼拜赶做课题研究的缘故，我一直待在医院的磁共振室。巨大的磁力干扰，造成了手表的误差。”

“从此以后，我就尽量避免在靠近可能产生磁力干扰的地方佩戴这块我最为心爱的手表。”

“可是，从昨天到今天早上，我的手表，居然无缘无故走慢了整整两小时零三十二分钟！为此，我纠结了整整一个上午，甚至连讲座都没能好好听的进去。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听到这里，卡门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将目光转向桌子中央的那个小水晶球。

“是的。”黄小桉看着卡门，肯定地说；“就是它！这个小球是昨天下午我在米拉之家参观时无意中捡到的。它不是一个普通的水晶球，它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磁力源！或许，它跟您的家族流传的水晶球是一脉相承的，或许，它就来自我们的梦中那个地方！”

方教授、陆教授和何赛更加听得云里雾里。但卡门欣慰地笑了，她不再称呼黄小桉黄医生，“小桉，是的，在梦里，仰望那座梦幻城市时，我发现自己的肢体无法活动，挣扎了很久之后，我的脚从鞋子中脱出，忽然发现自己的脚可以走路了！然后，我迅速脱去了身上的外套、裤子的皮带，发现双手也变得灵活自如。然后我迅速联想到会不会是金属的原因？我去除了身上的所有金属物品，发现果然没有猜错，我，是穿着贴身衣服，光着脚，踏入的那座城市。”然后，她继续盯着黄小桉的眼睛问：“在你的梦里，是不是也是如此？”

“什么，小桉你也有奇怪的梦吗？”何赛过于惊愕，睁圆了双眼大声喊了出来。

“是的。”黄小桉说，“何赛，还记得昨天傍晚，你去宾馆接我的时候，我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睡着了吗？就在那个时候，我也进入了非常离奇的梦境。在梦里，我乘坐一架不断下沉的自动电梯，到达了一个神秘的所在。在那里，我也看到了一群与高迪的建筑相仿的房屋。跟卡门教授一样，在那个建筑群前面，我寸步难移，只有褪去身上所有的金属物件，才能进入。”

卡门教授接着她的话说：“现在，我可以肯定我的判断了，谢谢你，小桉，你证实了我个感受并不是空穴来风的虚幻臆想。这个水晶球，”她从桌子上拿起了那枚小水晶球，说：“传说中的水晶球，我母亲家族世代相传的水晶球，可以预测未来的水晶球，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水晶球，它并不是纯粹的水晶，而是一块强大的磁力源。”

“用磁力源来形容，还不是最贴切，卡门教授，”黄小桉补充说，“它同时还是一件信息载体。”

“太对了！”卡门教授抚掌赞叹，“它同时还象是我们的记忆光盘，在有磁力作用的情况下，通过梦境表达的方式，向我们叙述着它期望告诉我们的故事！”

正在这时，方教授的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是的，建辉，我们都在，卡门教授也在，小桉也在，我们就在会场马路对面的加泰罗尼亚风味餐厅，一楼，你一进来就会看到我们。”

周建辉？黄小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仿佛就要跳出喉咙。周建辉也来巴塞罗那了？他，他的身体都还好吗？周围的人声仿佛远离她而去，她登上了一块与世隔绝的岛屿，在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中漂流。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朵终于听到了那日思夜想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嗓音：“方老师，我来了。”

是他！周建辉大大咧咧地在方教授的身边坐下，先跟卡门握手招呼：“卡门教授，咱们通了那么多次电话，交流了那么多次邮件，今天终于见面了。”

方教授嗔怪道：“说好一起吃中饭的，怎么这么晚才到？”

“奥，不怪他，”卡门教授说，”他上午一直在我的实验室，看我的笔记，以及我父亲留下的资料。“

周建辉瘦了，但是变得更加精神，长长的睫毛下，乌黑发亮的眼睛烁烁发光。他说：“卡门教授，我争分夺秒查看了你归纳的所有资料，又上网和去图书馆查询了相应的文献，可以肯定，您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您家族的水晶球，确实是一种带有强大磁力的记忆载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卡门教授示意大家安静，说：“我的梦还没有讲完。在梦中的中央神庙，我被那音乐般的意识指引，来到了神殿的中央，那股意识跟我讲述了一则似曾相识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上有一块水草丰美的陆地，在那里，智慧生命繁衍生长，他们的科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们在最为富饶的土地上建造了他们的国度，在那里，他们造就了纵横交错的城池，从大自然汲取了各种艺术和技术的养分，以最为洁净环保的磁力作为动力的源泉，国度里的人民安居乐业。”

“随着科技的发展，他们的医学也得到了空前的进步。他们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体的健康，是与整个大自然息息相关的。只要掌握人体与环境的相互作用机制，就能有效医治各种疾病。因为，身体的病变从来都不是孤立的，一旦发生问题，必然会影响到人体的各个方方面面。他们通过各种研究，发现人体，与其他有机和无机物体一样，存在微弱的磁流。更让人惊喜的是，他们通过不懈的努力，发现了人体内磁流的分布网络。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改良和研发，他们发展出了最符合人体的健康治疗学，能够通过刺激体表的特定位置，激活体内的磁流网络，从而让人疾病痊愈。”

“天哪，那不就是经络和穴位吗？”何赛张大了嘴巴，呆呆地说。

卡门教授没有理会何赛的失态，继续说，“再到后来，他们提出了天人合一的说法，将磁力作为整个国家的唯一动力，人与环境全部统一用磁力来交流和驱动。不过，因为不同个体间的差异，有些人的磁力感应能力特别强大，而有些人，则需要多次、反复、甚至有损伤的磁力刺激才能奏效。”

方教授姜还是老的辣，她立即应答：“现在也是一样，中医针刺治疗，也是存在明显个体差异性的——就好像，小桉仅仅把水晶球带在身边，就能感知到梦境，而您，却要割开头皮大动干戈。”

“一点没错，”卡门教授与方教授会意地笑了笑说，“所以，在那座曾经的梦幻城市，磁力感应特别强的人变成了统治者。他们乘胜追击，把磁力社会发展到了极致。一座规划无可挑剔的城池，最符合人体力学的家具和编织，食物和环境尽善尽美，仿佛是将天堂搬到了人间。”

“那，为什么水晶球感知的梦境里面的城市空无一人？”黄小桉此时的面色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因为，那个传说中的国度遭受了始料未及的打击，已经沦陷。”从方教授的办公室一别之后，周建辉终于用目光直视了她的眼睛，“过于完美的单一能源依赖，导致了几乎整个种族的灭顶打击。就在所有人为自己的国度自豪骄傲的时候，他们的仪器检测出一个噩耗，那就是，地球的南北磁极即将翻转——磁极翻转。这是由于太阳和月亮的引力作用，地核的自转与地壳和地幔不同步，产生一强大的交变电磁场，地球磁场的南北磁极因而发生的一种低速运动。这种磁力的改变，对整个地球的生物界都会产生一定的影响，虽然对于大部分生物这种影响是比较轻微的，然而对于这个文明高度发达、所有的能源和智慧依赖磁力而生存的种族，确是灭顶的灾难。因为他们已经把磁力与人体和环境的相互作用发展到了巅峰。我们都知道，越是高等的，越是脆弱的。以生物为例，低等生物如蚯蚓割成几段，每一段都能重新生长为一条新的蚯蚓，而我们人类，哪怕切断了手指末端，也永远不可能重新长出新的手指尖。于是，在遥远的一次地球磁极翻转中，这片以磁力作为驱动源的陆地沦陷到浩瀚的海水之下，这个国度里的绝大部分国民也随之一起灭亡。”

卡门教授接着周建辉的话说，“只有极少数体内磁流网络非常虚弱的人逃离了这场大灾难，他们在另一块陌生的大陆继续繁衍生息。但是，这些人丧失了祖国和家园，丧失了曾经拥有的所有先进设备，在那块新的荒芜的处女地艰难地重新开始。他们口传身授曾经拥有的文明，但是非常可惜，他们曾经拥有的那样辉煌的知识，逐渐湮灭在历史漫漫长河中。”

“那块陆地，那座城池，应该就是传说中沉陷在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周建辉在何赛的长吁短叹中，语不惊人死不休：“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他的《对话录》中第一次提到亚特兰蒂斯，他的寓意旨在说明智慧的代价是矛盾，这是人生给人生观开的一个玩笑，这难道不正是与卡门教授的梦境的寓意完全吻合吗？此外，也有学者研究，认为亚特兰蒂斯确实存在过，大约在那遥远的70万年前。这，正好与地质物理学家的研究结果一致，约在78万年前，地球曾经发生过一次磁极翻转。而且，根据卡门教授父亲的航海日志，当时老水手指引的神秘区域位于距离非洲西岸960公里的大西洋海底，呈长方形，该遗址与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所描述的亚特兰蒂斯极为相似。”

“非洲！”何赛再次控制不住自己又大喊了一声。

“非洲……现在人类从非洲起源，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黄小桉喃喃自语道。

陆教授感慨道：“非常有可能。只要20万年，就足以让一代文明的痕迹完全销声匿迹。”

停顿了一下，黄小桉问，“卡门教授，刚才您说您的那枚小水晶球后来不见了？”

“是的。我从那样奇怪的梦中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去摸头顶的水晶球，我诧异地发现它也不见了！因为晚上割破了头皮，不断有润滑的血液渗出，所以我特意用医用胶带把它固定在了百会穴，现在头顶的胶布那里空空如也！我连忙起身翻看枕头和床铺，依然一无所获。就在疑惑和焦急中，我发现自己神清志明，赶紧测量了一下体温，完全正常！我又抚摸了自己的头顶，昨晚的切口已经完全愈合！于是，我终于弄明白了水晶球的使用之道，它确实可以治疗疾病，只要采用合适的方法，放在正确的位置就行，它强大的磁力会自动与人体的磁流系统相互作用，调和气血，让人恢复健康。可惜，那张珍贵的小水晶球，就这样被我用掉了，后来我用尽一切方法，也没有再次重新得到过。嗨，如果我的父母知道其中的奥秘，说不定我母亲的疾病就能痊愈，父亲也不会因为出海而罹难了。”说完这句话，卡门教授唏嘘不已。

“那，我还有一个疑问。”黄小桉说，“现在可以确定，我昨天下午在地铁里看到的扎着绿色发带的女人，就是您吧？”

卡门教授点点头：“是，那时，我刚潜水回来。我母亲原本就是吉普赛女人，我有时候喜欢穿跟她以前一样的衣服。”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水晶球？”

“音乐的意识。我站在你的身边，忽然，从心中意识到一股曾经听闻过的音乐的节奏，隐隐约约的三拍，它抑扬顿挫，它优美流畅，它婉转动听，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全部回忆。除了具有强磁力的水晶球，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二种如此独特的、可以干扰人类神经的载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