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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海底
卡门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小桉一眼，回答方教授说：“是的，还是每年都去。一般天热的时候去。实际上，我昨天刚潜水回来。我的父亲是一名船长。呵呵，在我们巴塞罗那，船长是令人尊敬的职业，哥伦布当年就是从这里出发，环绕地球，发现美洲新大陆的。你们现在还会在哥伦布广场看到他英姿勃发的雕像。在广场的墙壁上，有哥伦布发现各地记有年代的大航海图。我母亲早逝。小时候曾经有一次，因为母亲重病住在医院，我搭乘父亲的船，到大西洋出航。”
黄小桉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有其事，她看到卡门教授的目光逐渐迷离。讲话间，卡门的眉宇仿佛有一丝犹豫，但是她很快就坚定了心意，继续说：“我父亲的祖上，是加泰罗尼亚尊贵的家族，家境殷实。所以，他可以放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是，我母亲，却是连姓氏都很含糊的吉普赛女郎。”说到这里，卡门医生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小桉一眼。
卡门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出航，遭遇暴风雨。船被惊涛骇浪拍成碎片，所有人都失踪了，家里人焦急万分，尤其是奶奶承受不住打击，就此卧倒在床。就在家人要给奶奶准备后事的时候，门口来了两个吉普赛流浪汉，衣着褴褛。其中一个，居然不顾仆人的阻拦，直冲大门，爷爷闻声而去，居然是大难不死的父亲！”
“原来，海难之后，父亲被劈断的船舷撞破了头顶，昏迷不醒，风浪过后随波逐流，被冲到了葡萄牙南部的卡斯卡伊斯海滩。就在那里，我母亲救回了他的生命。”
说到这里，卡门再一次深深地看了黄小桉一眼。她说：“我父亲当时是颅骨骨折，昏迷状态下在冰冷的海水中浸泡了两天两夜，你们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救治他的吗？
在座的其余四位医生一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都摇了摇头。
卡门接着说：“水晶球。”
听闻到这个词，黄小桉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其余人也都惊愕不已。
但卡门用眼神示意大家安静，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说：“其实当时，我母亲的家庭已经在卡斯卡伊斯定居，外祖父开了个小酒坊，一家人不再颠沛流离。我母亲也在当地进了学校念书。可是，大概是缘分天注定吧，就在那个晚上，谁还会冬天晚上去海边呢，我母亲突发奇想，那个晚上非要拉着舅舅去海边散步，家人拦都拦不住。她一到海边，就看到熟悉的礁石旁边有个黑影，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个昏迷的男人。她跟舅舅一起把我父亲拖回了家，外祖父说，这个人大概是没有希望了。让舅舅把他放在院子的棚屋里，等待第二天一早再喊人来处理。”
“母亲心地善良。她看这个人的脸庞如此年轻，难道就要从此辞世而去吗？伤感的眼泪，从她美丽的双眼滑落。”
“夜已深沉，家人都安歇了。母亲却因为悲伤而无法入眠。就在哀伤中，她忽然想到，父亲的作坊里有一枚水晶球，父亲说，这是从前祖先流浪时的法宝，透过这枚水晶球，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而且，据说这枚水晶球有无比神奇的力量，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不过，到底怎么使用这枚水晶球，方法已经失传了。母亲曾在外祖父母的谈话中听到过，已经没有人晓得如何使用这枚水晶球，否则祖先们也不会被病痛一再折磨后悲惨离世。”
“母亲想，不如把这枚水晶球放在这个年轻人的身边，说不定会发生奇迹呢。”
“她悄悄起身，从作坊里拿出了水晶球。水晶球不大，也就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冰凉润滑。她走进院子，探了探年轻人，哎呀，好像连鼻息都没有了！她把水晶球放在了年轻人破损的头颅顶上，回房睡觉了。”
“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人就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舅舅开门一看，天哪，是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不但醒了过来，而且在用力敲打他们的房门，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折腾了很久之后，舅舅从临近的天主教堂请来了一位见多识广的牧师，才弄明白，这个年轻人讲的是加泰罗尼亚语，他从西班牙巴塞罗那出航，不幸在大西洋遭遇暴风雨，被潮水冲到了这里。”
“救回的人获得新生，大家都很高兴。外祖父原本给这个幸运的年轻人一点盘缠，让他回到故乡。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作坊里的水晶球不见了。虽然对于外人来说，吉普赛人的水晶球算不得什么，而且这个球也不大。可是，对于外祖父而言，这可是家族一代又一代人传下来的东西，他焦虑万分，大发雷霆。因为入睡前还看到水晶球好好的放在桌子上，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呢？他想来想去，这个苏醒的年轻人难逃干系。”
“就在外祖父准备把年轻人扭送到警察局去的时候，母亲含泪承认了她昨晚拿了水晶球。大家马上仔细搜索了院子，一无所获。外祖父又让让舅舅给年轻人搜身，但是随便怎样，再也找不到那个水晶球。震怒的外祖父把年轻人和母亲一起赶出门外，任凭外祖母和舅舅怎么劝都不行。”
“就这样，父亲和母亲一路流浪，还好，最后回到了家中。一路上，父亲也看到了邮局，他原本可以发电报或者写信给家里，但是一则身边没有任何费用，二则，在相依为命的路途中，他发现自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虽然没有丰盛的食物，没有足以御寒的衣服，但与她在一起，露宿街头也是天堂，跟她单独多待一分钟，对父亲来说，都是一种幸福。就这样，父亲把母亲带回了巴塞罗那，执意与她结婚。”
“虽然是来路不明的吉普赛女孩，但是她救了心爱的儿子的命，祖父母还是不得已同意了父亲了请求，他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不过，婚后母亲成为了一个门第高贵的家庭的独生子的夫人，却过得非常不开心。因为，她从此丧失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在每天的繁文缛节中逐渐丧失了鲜活的脸色。”
“父亲曾经不止一次与母亲谈起他那次奇妙的起死回生。他们都认为，肯定是那枚小水晶球发生了作用。但水晶球到底是怎样让奇迹发生的，父亲苏醒后，怎么小水晶球会不翼而飞，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母亲只记得，说他们吉普赛人曾经拥有过大小不一的水晶球，一代又一代的传闻，也都说这种神奇的水晶球可以预知未来，可以诊治疾病，所以，在很长时间内，吉普赛人用水晶球算卦或者所谓的读心术来谋为生计。但实际上，大家都不了解水晶球的奥秘究竟在哪里。只是听说，这种奇妙的水晶球，是从已经陨落的城市遗留下来的，它们来自神秘的大西洋底。”
“在日复一日的礼节桎梏下，郁郁寡欢的母亲患上了重病。父亲也曾经想过要带着母亲离开巴塞罗那，到母亲喜欢的地方去居住。但是，看着年迈的父母逐渐浑浊的目光，再想到他那次海难，几乎让母亲忧虑地离开人世，他实在于心不忍。父亲遍请巴塞罗那乃至西班牙和法国的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让母亲妙手回春。在无比焦虑和痛苦中，他回想起来自己当年是让一枚小水晶球起死回生的。而且，根据母亲家族的说法，这种神奇的水晶球，来自大西洋的海底。他拿定了主意，一次次登门拜访各位航海界的朋友，请教他们，有没有听说过大西洋底可以打捞到水晶球的说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位非常非常年迈的水手告诉父亲说，他在很久以前曾经在出海的时候听他的船长说过，大西洋有一片海域下面，沉没着一座曾经无比辉煌发达的城市，这位船长曾经在那片海域打捞到过珠宝，其中就有水晶球。父亲一听，激动万分。他立即给这位贫困潦倒的老水手支付了一笔异常丰厚的酬劳，请他再仔细回想那片海域的具体位置。不知道是父亲的善良大度感动了老水手，还是他救妻心切的情绪让老水手触景生情，他哆哆嗦嗦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破旧的布包，解开层层包裹之后，上面托着一枚只有豆子大小的水晶球，送给父亲，说这是当年那次跟着老船长卖命打捞的酬劳，不过很小也不值什么钱，才一直没有变卖留作纪念。父亲如获至宝，赶紧带着水晶球回家。可是，接下去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让水晶球发挥效力。最终，他让母亲把这个小水晶球放在贴身的内衣口袋里。说来也确实神奇，自从父亲从老水手那里带回了小水晶球，母亲的病虽然没有好，但也没有继续恶化，再加上当时父亲的财力提供的最好的医疗照顾，母亲隔段时间就到医院再调理一番，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慢慢过去了。”
“但是，父亲心有不甘。他想，如果能够得到大一些的水晶球，说不定就能治好母亲的病。他心意已决，跟老水手也协商好了，决意远征大西洋。这样，父亲一共去了三次，第一次，空手而归。第二次，他扭不过卡门的吵闹，带着只有七岁的卡门一同前往。那次的航行风平浪静。老水手在舷板上抽着烟斗晒着太阳，完全凭着记忆指引航行的方向。卡门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傍晚，老水手忽然激动的咳嗽起来，他拉着父亲的手，指向远方，就在那里，我知道它就在那里！父亲立即号令舵手全力以赴向着老水手指引的方向驶去，同时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了那片海域的经度和纬度。他们在夕阳西下时到达了老水手认定的地方，父亲下令，所有人立即休整，待第二天天边露出第一缕阳光，就开工潜水。”
“但是，当夜，桀骜不驯的大海再一次显露出它的本色，剧烈的晃荡，预示着一场空前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为了全体船员的生命安全，父亲带领大船逃离了那片海域。他想，已经有了精确的经纬度，以后什么时候再来都可以。”
“没想到，第三次出航的父亲，再也没有回到母亲和我的身边。他的船刚通过直布罗陀海峡，就遭遇了大风暴。一开始，母亲和我还抱有希望，希望曾经的奇迹会再次在父亲身上发生，他会重新乐呵呵地回到我们的身边。但是，两年过去了，父亲依然音讯杳无。那天，虚弱的母亲喊我到她的床边。她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拿出那枚小水晶球，放在我的手中。她说，父亲不会回来了，她也要随父亲而去了。她说，希望我长大后能当个医生，当个非常高明的医生，研究出为什么当年那枚外祖父的小水晶球可以挽救父亲的生命。”
“过了三天，母亲就病逝了。那年，我才八岁。虽然衣食无忧，但是丧失了双亲的我，小小的内心充满了各种纠结和愁苦。”
“我长大成人了，遵照母亲的愿望，进入巴塞罗那医学院学习。也顺利成为了著名的圣保罗十字医院的一名神经内科医生。有时候，我会把水晶球从抽屉里面拿出来仔细把玩，但它就是一个很小的水晶球，除了分量就水晶而言实在太轻以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我一直保存着父亲的笔记。因为家里这样奇特的遭遇，我对潜水发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从大学开始，我就请了专门的潜水教练，一直在训练自己潜水，希望有一天，我能在父亲用生命渴盼的那片神秘的海底发现到他渴望的答案。”
作者：程蕾蕾
